回国一年后,文史学院刘红老师仍然会时不时地“神游”到萨格勒布大学文学院的课堂上。那个充满惊喜、感动、“意外”的课堂,她为之付出了三年心血。同样是传道授业解惑,“教师”的身份在那里仿佛有不一样的注解。“当梳理‘付出’和盘点‘收获’同步进行时,我常常会感慨,公派支教这三年,奉献之余,收获最多的反而是我自己。”知天命之年,刘红眉眼弯弯,笑声中浸透了暖暖的亲切。
汉语搭桥 结缘萨格勒布
比起清迈用丰饶植被和慷慨日光吸引游客,萨格勒布本身就是一座令人惊叹的“博物馆”。
作为克罗地亚首都,萨格勒布在欧洲那些著名的古城旧都面前并不算特别突出。不过,当地人对于历史与传统有着超乎寻常的珍视。200多座博物馆记录下整座城市的历史,也凸显了克罗地亚人对生活的热爱。
古老厚重的城墙、斑斑驳驳的石板路、宏伟的哥特式教堂、神秘的巴洛克式古堡。从蒸汽机时代便已存在的缆车,沿着老旧的索道运行着;运营了130多年的有轨电车仍在老城里日夜穿梭……
时间在这里似乎不是一个特定的“变量”。
当刘红第一次站在克罗地亚萨格勒布大学面前时,这位来自潍坊学院的国家公派汉语教师,将原定两年的支教计划盘算得“门儿清”。
“我从2002年起为留学生讲授汉语综合课。学校从2007年开设汉语国际教育专业,我又教授包括词汇学、语言与文化、跨文化交际在内的专业课。”对教学任务拆解地越细致,刘红越是盼着能有一次站上国外课堂的机会。“我想增长一些阅历,丰富我的课堂教学,让国内的学生在看书本学知识的同时,能通过我的切身体会,打开更为广阔的视野。”
机会在2018年出现了。克罗地亚萨格勒布大学人文学院想申报汉语系,需要能够进行课程设计的汉语老师。刘红得知后,主动提出申请,顺利成为一名国家公派汉语老师,并于2019年2月抵达岗位,开始了计划为期“两年”的海外汉语支教工作。
海外支教,被戏称为一场“世界遇见你,你认识世界”的旅程。
萨格勒布大学位于克罗地亚首都,是克罗地亚共和国一所公立高等教育机构,是该地区最大、也是历史最悠久的大学。
人文学院是个“外国语学院”,开设50多种语言教学,每个语言有三个年级。其中,汉语作为小语种课,人数比较少,一个年级仅有一个班,每个班只有8、9个学生。
克罗地亚国土面积5.7万平方公里,人口约380万人,常住华人1500人左右。“对于当地人来说,汉语太难了。而且很多人对中国不是很了解,学生们经常会问我一些像是‘中国男人回家后不做饭吗?’‘介绍家庭成员时为什么要先介绍爸爸妈妈?’之类的问题,文化的差异和相对闭塞的信息交流,让汉语在当地成为小语种,我也成了当地人眼中比较‘稀有’的‘外国人’。”一登上电车,就能吸引到小孩子们齐刷刷的好奇探究的目光,这让刘红格外开心,也在不断提醒着她:无论讲授汉语课程,还是传播中国文化,这条路,长着呢!
做足准备,收拾齐整,站上讲台,翻开课本,刘红愣住了。
这里使用的教材跟国内是一样的;然而与中国学生每个学期都有新教材不同,这些课本竟然是2000年初的老旧版本。
在2019年的当下,讲解近20年前的老教材,看着学生们好奇又期待的眼神,刘红内心涌起了何止一万个不甘。
当年暑假,正好有一个国际会议在上海召开,刘红借机申请回国,参会的同时到处搜罗课本。返程时,她的登机箱和书包里,塞进了20多公斤教材,全部是最新版本。车马劳顿,风尘仆仆,终于卸下书包,她的肩膀勒出了深深浅浅的红印子。
复印教材、排出课表,刘红开始给萨格勒布大学人文学院汉学辅修专业一、二年级的学生讲授汉语综合课。
综合课主要讲授语音、词汇、语法,从汉语拼音开始,到笔顺笔画,再到一些简单的句子,和一些实用性强的语法。词汇贯穿教学始终。“每个星期一年级安排8节课,二年级6节课,从最简单最常用的字词开始,逐渐增加难度。课程排得很集中也很密集,同学们积极性特别高。”
重任在肩 三年没有中断过一次课程
每个星期5天课,每天18:30至21:30,师生双方在一个又一个3小时里不断加深对彼此的了解。欢乐融洽的氛围洋溢在教学细节里,刘红主导课堂进度的同时,也开始尝试了解和接纳当地文化,并将来自遥远中国的文化点滴融入其中。
时间分秒过去,新的学期开始了。线下课堂教学两周后,新冠肺炎疫情汹涌而至。全球进入疫情高发期,这一阶段欧洲是世界疫情的重灾区,克罗地亚作为旅游国家,疫情形势更为严峻。迫于疫情,2020年3月16日至5月9日,克罗地亚全国开展了一轮严格封控。
不能出门,不能线下教学,一个人租住在47平一室一厅的老旧公寓里,刘红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和孤独。
由于近7个小时的时差,当地上午正是国内后半夜,不能找人聊天,没有课程安排,备完课后,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街道,刘红的心就像公寓旁边的电车轨道,慢慢长出“荒草”。
她开始失眠,像“敬妃”一样一遍遍数着地板格子。为了保持足够的运动量,她每天在卧室和客厅之间的走廊上“疯狂”溜达,一共只有20步左右的“单程”距离,她听着音乐,每天硬是能刷出1万7千步,短短一个月时间就把一双地板拖鞋磨出很“夸张”的洞。
本以为疫情封控已足够煎熬,没想到当地时间3月22日6:20左右,一场震中距离所住公寓只有3公里的5.3级地震,再次拉扯着刘红脆弱的神经。
短短24秒,床在晃,灯在晃,橱子晃到将要倾倒,老旧的墙面出现裂痕,刘红瞬间头发炸根。
意识到地震,她匆忙拿上羽绒服,抓起手机往楼下冲。第一时间与教育部汉办项目官员联系汇报,工作群里的老师们让她带好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有效证件。看着手里紧握的一个手机,刘红掉头跑回公寓翻找证件。心有余悸地回到楼前空地,眼看着邻居们背着背包,互相安慰,只有自己左手手机、右手证件,刘红咬咬牙,又一头扎进公寓。
气喘吁吁还没站定,第二次余震紧赶着“追”过来。4.9级的地震发出群蜂一样的轰鸣声,周围人群纷纷蹲下,刘红连忙学着大家的样子,抱着大书包蹲在地上,把头深深埋在臂膀间,很久不敢抬起来,只有眼泪默默砸在地上,消弭在尘土里。
盯着墙上严重的裂缝,刘红晚上更睡不着觉了。
为了应对随时可能到来的余震,她找到屋里的承重墙,在床铺和墙之间狭小的缝隙里,塞进两床被子,凑合着睡了两个星期。
挨到解封后,她在距离学校很近的地方找到一处很新的房子,用最短的时间搬了进去。2020年12月29日,当一场6.3级的地震再次来袭时,刘红已经能“熟练”地躲进面积最小的储藏室里,还能在来回撞墙中拿着横波和纵波的区别来“自娱自乐”一把。
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和艰难的心路历程,刘红只敢分享跟自己的丈夫,也唯有她的“大男人”能从那些絮絮叨叨里,读懂这个“小女人”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孤独。
“我的先生扛起了家里全副担子,我身处‘前线’,只剩下一个任务:全力确保教学工作按计划正常开展。”令刘红无比欣慰的是,即便作为小语种课,除了2020年3月至6月疫情封控期间采用线上教学外,其他时间均为汉语课堂面授教学。经历两次地震,震后很多老师取消了课程,但是她坚持授课,从没有中断过一次汉语课。
“未知的经历竟然激发出这般勇气和潜力,这让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。我很开心看到这样的自己,也让我对坚守责任感到非常骄傲。”回想起那段时日,刘红笑的像个孩子。
教学相长 希望你们也能爱上我的祖国和家乡
原定两年的支教计划,变成了三年。
从初级汉语综合,到中级汉语综合,再到HSK汉语标准教程4级,加上听力课、阅读课,在学生和同事们眼中,刘红像是承建克罗地亚佩列沙茨大桥的中国路桥一样,不断刷新专属于“基建狂魔”的中国质量和中国速度。
不同的是,中国路桥克服疫情停工的困难,用两年时间建成一座长2449米、宽22.5米的跨海大桥。
刘红在3年时间里,帮助萨格勒布大学人文学院完成了“3+2”(3年本科,2年硕士)汉语专业的申报工作,策划了人才培养方案和教学大纲,撰写了本科阶段所有汉语课程的课程大纲,结束了二十多年来汉语专业在克罗地亚仅仅是辅修专业的历史。
刘红说,她喜欢接受挑战,各种各样的挑战。
备课时,她更看重“备”学生。课件里出现的词汇,会是哪个学生的知识盲点,他们的掌握情况如何,会提出哪些问题,这些统统都在刘红的考虑范围之内。
课堂上,“每次他们提出‘超纲’问题,我都格外兴奋,让他们掌握更多新知识的同时,我也从他们身上受到很大启发。”
课后,刘红与学生经常交流互动。面对课本上“包子、饺子、馒头”之类的词汇,刘红干脆来个“现场教学”。“学生很喜欢吃我包的饺子。每次都要做很多,让他们吃饱吃好,还要带走。”刘红笑着说,“我是潍坊人,我还做过潍坊肉火烧给他们品尝,虽然不是很成功,但是大家显然很‘买账’。”
“潍坊肉火烧很像‘派’,但是这个派为什么不是甜的?”
“中国女人婚后不用像克罗地亚女人一样,改成夫姓吗?”
“中国不是很落后吗?潍坊怎么会有那么多高楼大厦?老师是在吹牛啦!”
“我喜欢风筝!潍坊竟然是世界风筝之都?太不可思议了!”
闭上眼睛,刘红总能回想起第一堂课进行自我介绍。
介绍完自己,介绍中国和山东,介绍山东的孔子、泰山,介绍她的家乡潍坊;展示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西安等地的标志性建筑物图片,跟大家畅聊青岛啤酒走向世界;打开几张花花绿绿的杨家埠木版年画,学生们纷纷发出惊艳的赞叹声;点开潍坊的城市景观图,告诉大家,潍坊市区人口已然是萨格勒布总人口的3倍多。萨格勒布是首都,也是克罗地亚最大的城市。
关于潍坊和山东的一切,从刘红嘴里讲出来,都是津津有味的,那是她的家乡,她愿意向所有人讲述“她”的美好,通过讲授汉语,在更多人心里埋下一颗属于“中国”的种子。
于是,在传承和推广中国文化的道路上,刘红的步伐走得更为坚定。
她指导学生参加第二十届世界大学生“汉语桥”比赛并获得克罗地亚赛区冠军,本人荣获优秀指导教师称号。
她联合法国、德国、西班牙、塞尔维亚等国的师生进行了大学生海外实践教学可行性考察和研究,完成了教育部产学合作协同育人项目“‘一带一路’建设背景下新工科人才培养海外实践教学探索与研究”。
她教学生们了解京剧、做剪纸,学生们的剪纸作品被她陈列展览,收效甚好。
她积极传播中国茶文化、中国古典音乐、中国饮食文化、八大菜系等,寓教于乐的方式让越来越多的克罗地亚人主动了解中国,喜欢上了中国和中国文化。
她的学生中,仅2019年就有4人成功申请了中国的硕士或博士并到中国留学深造。2023年暑假期间,她的5个在中国留学的学生约好了要到潍坊找她,“到刘老师的家乡走一走看一看,感受那里的风土人情。”
对刘红来说,这当然是最自豪最快乐的事。
“我就说嘛,三年公派支教,奉献之余,收获最多的反而是我自己。是这个意思不?” (陈鸣飞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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